本質主義的思想與非本質主義的思想
趙慶秋
2023年10月23日 03:47
唐士其
中國社會科學網(wǎng)-中國社會科學報本質主義的思想即西方思想，之所以稱之為本質主義，是因為西方思想從一開始就把對物之本質的探求作為其根本任務。這種對思想本質的規(guī)定來自西方思想傳統(tǒng)在其開端處對物的定義的追求。物的定義必須揭示其根本屬性，而后者又被視為物的共性，即普遍性與不變性。一物之中的普遍者和不變者即物之“所是”、物的本質。到近代，特別是笛卡爾之后，人們又在普遍性和不變性之外，把確定性也視為物之本質的一種體現(xiàn)。
本質主義是西方思想的基本特征
本質主義決定了西方知識的基本特征。比如，亞里士多德對科學知識進行了如下規(guī)定：它的對象是恒定的，它的目標是理解事物的本質，它的方法是理性思考（體現(xiàn)為邏輯規(guī)則的運用），它的結論必須能夠用語言傳授并且可資驗證。據(jù)此，那些不可重復、非本質、來自經(jīng)驗和直覺、不可傳授且不可驗證的知識（事實上當然存在這類知識，亞里士多德也承認這一點）就不能登上科學的殿堂。本質主義對科學即知識的理解，從根本上限定了自古希臘開始西方思想的內(nèi)容，使之既結出了豐碩的成果，又蘊含巨大的缺陷。
本質主義導致了對世界的兩分，包括主體與客體、本質與現(xiàn)象、理智與欲望、靈魂與肉體等。這些兩分可以被歸結為根本性的對立，即真理與謬誤的對立。在上述對子中，前一類屬于高級世界，后一類則屬于低級世界；前者是人們追求的目標，后者則是人們力圖克服的對象。在本質主義之下，物的具體性、可變性和可能性完全被忽視。
非本質主義是中國傳統(tǒng)思想的基本特征
與西方思想不同，非本質主義恰恰是中國傳統(tǒng)思想的基本特征。如果說本質主義源自西方思想在開端處對定義的追求，那么中國思想總是自覺回避對事物進行定義。《周易·系辭下》對《易》本身的總結就是：“《易》之為書也不可遠，為道也屢遷。變動不居，周流六虛。上下無常，剛柔相易。不可為典要，唯變所適。”其中，“唯變所適”體現(xiàn)了中國思想的精髓，即力求在變動中把握事物?！吨芤住?/span>64卦，雖然每一卦都有一個確定的名稱，也有其確定的含義，比如乾與坤代表陽與陰，但卦中的每一爻卻又反映出不同的情境，同時體現(xiàn)出這種特定的情境或者性質隨時間而變，最終走向自身反面的“剝極而復”的過程。所以，中國思想強調的是人必須在物的變動中把握時機、審時度勢、慎思明斷。
在這種非本質主義的思想傳統(tǒng)中，從嚴格意義上，人們很少問“是什么”這種蘇格拉底式的問題。針對那些問仁的學生，孔子或根據(jù)每個人尚待克服的缺點給出不同的建議，或直接表示“仁者吾不知也”。所以，《論語》中提到：“子罕言利與命與仁?！碑斎唬@種對定義的回避并非孔子的個人傾向，而是中國傳統(tǒng)思想的基本特征。因此，對于物的具體性、可變性和可能性，中國思想給予了充分重視和強調。人們追求的恰恰是個體的、可變的和可能的知識，甚至是作為言外之意的知識。人們注重的是在具體環(huán)境和條件下某人某事如何，而非他們的抽象屬性。在非本質主義的世界，人們強調的是認識者對世界的“沉浸”，而非對象化的觀察，是對分寸和時機的把握，以及事物的對立與統(tǒng)一。
拓展思想的空間
相比較而言，本質主義強調普遍性、不變性和確定性。因此，本質主義影響下的知識本身也是普遍的和確定的，這種知識便于傳播、積累以及在此基礎上的再創(chuàng)造。而非本質主義的知識則充滿具體性和可變性，人們不僅強調認識對象本身的具體性和可變性，而且也強調認識者自身的具體性、可變性和可能性，所謂“仁者見之謂之仁，智者見之謂之智”。顯而易見，前者能夠帶來知識的普及與科學技術的突破，后者則是“曲高和寡”、知音難覓，在某種意義上甚至顯現(xiàn)出神秘莫測的特點，不利于科學的發(fā)展，但可能更適宜于對人這種亞里士多德所謂“會變?yōu)閯e的東西”的把握。
此外，從對物的理解來看，本質主義因為注重的是物的普遍性、不變性與確定性，所以關注的也是物的同質性與連續(xù)性，物的異質性與離散性則受到忽視。但是，正如海德格爾所說，要把握變動中的人與事，重要的是把物的異質連續(xù)性納入視野。就此而言，類似《周易》體現(xiàn)出來的非本質主義的思想就具有更多可以拓展的空間。（作者單位：北京大學）